海澄子

杂食性动物,关注请谨慎。

凝望

如果说某一天学校成为了和平友爱的地方,那大概是清洁工加了半个小时的班,把走廊尽头和空教室里的烟头、后操场上不知道是谁的被烧焦的衣料和厕所隔间里的注射器和半干的精液全部清理出校园的那一刻。更多的时候,这个地方靠着美好得如同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一般的乖孩子撑起皮囊,把散发着腐臭的内脏藏在里面。
松野小松醒来时,太阳只剩下那么一丁点红色了,一个劣弧把它和同样灼热的天空区分开来。很快就是放学的时间,今天到一个街区以外的学校迎接弟弟们的职务不在他身上,小松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克制住了自己直接离开的冲动。残阳炙烤的一切都仿佛渗出了一层油脂,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只有楼下的教室传来几句一板一眼的读书声。这是一阵碧绿的清风,吹得小松神清气爽,就连讲台上老师的嘴巴一开一合也变得十分滑稽好笑。小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衫,他的制服外套皱皱巴巴的,象征着某种难以抗衡的力量。
独行侠不适合松野家的任何人。
小松晃晃悠悠地走到这间教室门口,蓝色和粉红色交织的天空像一道浅浅的海湾,给他做了个诗意的背景。这个不对任何人负责的房间里只剩下松野轻松一人,小松远远看见他的背影,龇着牙笑了笑。松野家的三男活跃在课堂的每一个角落,挺直的脊背、高高举起的手和充满期待的目光。令人沉沦也算是一种美丽吧。他这么想着。窗户中透进来的光给轻松一半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金黄,如果他手里没有那些写满恶毒诅咒的纸,如果他脖子上的痕迹没有露出那么一点点,那么小松也会成为一个快乐的不知情者。轻松把手里的纸片胡乱揉成一团,汗如雨下。
“该回家了,轻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哥哥来迎接你,有没有很惊喜?”
鞋柜里哗啦一声倾泻下来的是被撕碎的课本,两只老鼠在从灰尘沙土滚过一圈的皮鞋里安营扎寨。松野家的三男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双皮鞋扔进垃圾桶,然后光着脚下了台阶,像要逃跑似地走得很快。小松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半的天空已经是深蓝色了,轻松仿佛是天平的支架,把连带着他自己的世界分割成均匀的两半。一张懒于修补的假面和滴血的皮肉,它和这个学校如此相像,只是黑夜终究会过去,而伤疤是永远也不会痊愈的。
他笑嘻嘻地追上去,在干燥枯黄的操场上背起了清瘦的三男:“哥哥帮你一把,如何?”
此时已是夜幕垂垂,守着暗巷里匍匐着呻吟的喽啰,小松用手指蹭了蹭鼻底。轻松站在巷子口等他,路灯的光照在他背后,脸上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他们隔着排成排的垃圾箱和摇摇欲坠的电线望着彼此,小松弯下腰去,从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某人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摩托车的钥匙。后视镜里轻松的头发狂乱地飞舞着,他吸了吸鼻子,在霓虹灯闪烁之下伸出手抱住了小松的腰。浸泡在奶白色汤头里的拉面热气腾腾,在轻松的鼻尖上凝结了一个水珠。他没动筷子,目光是僵硬的,小松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抹了抹嘴之后无奈地看着他:“汤的味道刚好,不需要加盐了。”
酒足饭饱的小松蹲在拉面店门口,在思考如何对松野夫妇瞒天过海时点了根不知名的烟,吞云吐雾中轻松掀开帘子出来了。小松抽到只剩半根的时候轻松把他的烟夺了过来,每嘬一口就呛咳流泪,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小松的袖口。人的眼泪大概就像雨季被堤坝挡在上游的洪水一般廉价,也或许是轻松的眼泪来得太过汹涌,这个马不停蹄的地方只有在这时才会暂时忽略掉他们,任由脆弱的高级动物在此哭泣。
远处的高楼依然灯火辉煌,把虫蛀的小洞藏在闪亮的外衣之下。
小松看着远方出神,当他反应过来时,夺过轻松嘴里的烟丢到地上碾碎了。他头一次露出那种仿佛大难当头必须自我牺牲的表情,双手握着轻松单薄的肩膀,然后在轻松不解的目光中,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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