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海澄子

“呃……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演舞台剧吗？我们缺一个公主。”九岁的克雷格·特克有些没底气地问九岁的肯尼·麦考密克，两只手背在身后，表情颇为尴尬，“我知道演女生可能让你为难，但是……”

肯尼即刻痛快地接下了这个提议，因为他正急着到中餐厅去打工，天知道这个除了老板以外的员工都在十岁以下的餐厅为什么还能经营下去。但这场表演最后没有成功，当怪盗距离救下公主只有半米之遥时，断头台道具发出震耳欲聋的垮塌声，被捆在那之下的肯尼的后脑遭受到重击。伴随着周围例行公事一般的尖叫，克雷格不得不去参加了肯尼在本月的第二十一次葬礼。

后来十三岁的克雷格·特克边等车边抓耳挠腮地想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在晚上内裤外穿、满墙头乱跳的穷小子倾注了过多的关注时，肯尼·麦考密克的尸体刚刚被人用滑板拖回南方公园。克雷格于是接过了那条绳子，凝视片刻后又把他背起来，站在公交车站牌边吐着白雾，肯尼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雪地上，还有一部分蹭在他的衣服上。他的鼻翼仿佛还在一起一伏地翕动着，克雷格感到背上热气腾腾，好像有人在催促他。于是他小跑起来，在心里骂着单调的脏话。

第二天傍晚克雷格在回家路上的某个转角这么问肯尼，为了不使他中途逃跑，克雷格抓着他的手腕，即使隔着好几层衣服也能使人满满地握住的芦苇杆子：“我知道你……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打小学起。你不会死，是吗？我没有见过你复活的过程，但是……”

然后一辆卡车飞驰而来，冲过红绿灯、商店的玻璃门和肯尼的身体，克雷格反应过来时，只有肯尼的手留在了他的手中。克雷格已经不会再对着这样的场景哭泣和呕吐了，但他仍然不太舒服，在醉驾的卡车司机倒卧在驾驶座上时，他跑到马路对面的电话亭报了警。
——干他妈的肯尼，你就像个没腿也没良心的傻鸟。他心想。

直到十七岁的克雷格·特克做出某个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定时，十七岁的肯尼·麦考密克从不知道还会有除了卡特曼以外人对神秘侠有所不满。克雷格拽着他的领子，把他的衣服攥得皱皱巴巴，深吸一口气又顿住，他问：“你那种奇怪的体质只会作用于你自己，对吗？”神秘侠有些无措，他的双手还在半空中抬着，做出一副要认输的姿态，因为只有脚尖能挨着地面使他非常不适——克雷格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还多了。

然后在漆黑的幽深的小巷里，克雷格抱住了神秘侠，两条胳膊箍在他的后背和腰上，下巴紧贴着他肩上的披风。神秘侠有点喘不上气，克雷格继续问：“我现在说的话你明天也不会忘，对吗？”神秘侠咳嗽了两声：“对，不过你要继续这么亲热，我可能活不到明天早晨。”克雷格于是放松下来：“我也不想，但你跑得太特么快了。”他们仍然拥抱着，神秘侠的帽子从头顶脱落，变回了拥有乱糟糟的金发的男孩肯尼。肯尼柔软的发梢蹭着克雷格的脸颊，他伸手摘掉了克雷格的帽子，黑发从细密的针脚下倾斜而出，和夜幕胶着在一起。

今晚的神秘侠没有壮烈牺牲，肯尼·麦考密克也不需要再举办葬礼，因为他们始终紧贴着彼此。而克雷格心里酝酿了无数遍的，他的无数个但是之后的，始终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的话，最终也没有再说出来。有时候在太过露骨的情形下再多做一遍解释会显得矫情，他想，直到路灯下的飞虫融化在太阳温暖的黄色光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