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澄子

杂食性动物,关注请谨慎。

【无意义片段】

他们飞速碾过的柏油路在阳光下渐渐融化,缠绕着攀上和缓的山腰,像一条令人窒息的绳索。狂风掀起松野十四松的头发,他抱在怀里的草帽和他视线所及之处一样是金灿灿的,现在天空可以掉下来了,云朵也可以砸进麦田。
“你说要停一下的地方是哪里?”驾驶座上的青年问道。
“前面、前面,再往前一点!”他给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回答,等待他们的车里塞满了棉花一样柔软的云彩时他说,“停下吧!快停下!”
十四松一个空翻把车的棚顶掀了,一只巨大的家燕稳稳地托住了他。年轻的司机没有做出反应,他拽下口罩,把头伸出云外望着周围,慢吞吞地从车里爬了出来。小麦收割后玉米开始蓬勃地生长,低矮的麦秆带着香气,夹杂着一株两株、一片一片的向日葵,蔫头耷脑地显得没有生气。明晃晃的耀眼世界中,他看着周遭被温度填满的世界,而始作俑者正亲昵地搂着燕子的脖子,任凭它吃光了车子里所有的云朵后扬长而去。
“真是了不得呀!”十四松冲他眨了眨眼睛。
“这是你的愿望吗?”他问。
“愿望?”十四松笑道。霎时天空中斗转星移、大雪不约而至,太阳草率地熄灭了,被雪片包裹着掉进土壤里,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不同的颜色在不断回旋,没来得及落下的雪花点缀成一条银河。十四松背过身去吹了声长长的口哨,从他的口中钻出的声音击穿了乌云。没有月亮,没过脚踝的积雪又忙不迭地开始融化,十四松跳进雪水,随着姗姗来迟的大风一起冲向天际。
十四松乐此不疲,他大笑起来,回头冲地面上唯一的小点大声喊道:“愿望不是为所欲为吗!”
十四松把一捧清流浇在向日葵田里,蛐蛐们顿时震耳欲聋地叫喊了起来,他看着十四松张开了绛紫色的翅膀。“镰刀呢!长长的名单呢!”十四松大笑,从半空中旋转着降落,“不称职!太不称职啦!”
“你能让讨厌的虫子闭嘴吗?实在太吵了。”他说。
“不能!”十四松回答,“你能记住我是谁吗?”
“很难说。”
短暂的夜结束了,也不再有月牙和星空,只肯匿身于阴暗角落的嘈杂声消失了,麦田里的风刺痛了他们的双耳。十四松闭上了眼睛,柏油路铺上了一层金色,他背着沉重的双翼站在那里,显得格格不入。升腾的花籽和麦粒,奔涌的日光与月光,游移的飞禽走兽,不断轮回的人间的循环。他知道无从知晓来处的智者和神明曾在此栖息,欣欣向荣的一切都在肉体的保护壳下壮大,无论是阴晴圆缺还是东隅桑榆,都被放置于巨大的天平之上。
“死神的名字可以被呼唤吗?”十四松问他。
“那需要以你的一部分生命作为代价。”他如实回答。十四松转身面向广袤的田野和挤挤挨挨的花朵,金黄色的生命在土壤上投下紫色的阴影,蒸发成透明的香气。
“一松——!一松哥哥——!我是——十四松!”
十四松这样乱喊乱叫着,回声在天地间飘荡,雏鸟的叽喳和如同泣血的蝉鸣也为他和音,难以理解、难以靠近、难以想象。走马灯出来了,金黄蒙上了暗紫,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整个世界在融解中崩塌。轰隆声中十四松回头,在这一片污浊的混沌之下,唯一的一点金色平静而微弱地说——
“收割我吧,就像收割一株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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